回忆省立津市农校办学始末
一九四五年十一月底,即日寇投降后两个月,当时驻重庆的“中央教育部”简任各省教育复员专员,去主持收复区各学校机关的复员安置工作。当时湖南省的教育复员专员是辛树帜(湖南临澧人,植物学博士,解放后曾任兰州大学校长),辛得到这项任命后,到沙坪坝中央大学会见湖南籍的一些教师,征求有关湖南教育复员方面的意见。此时,我在重庆等候中山大学同学结伴去广州复学,恰好在一老乡处遇会他们跟辛树帜谈这件事。参加谈话的是些湘西(地域概念,包括今常德地区和自治州,下同)人,中间九澧流域的人占多数。他们当面向辛树帜建议:湖南教育,湘中为盛,长沙集中,湘西落后,澧水流域最差。其实九澧一带不是学生少,而是学校不多,尤其没有省办学校。许多初中高中学生,不得不远赴长沙就学。谈论中,他们还列举了沅水流域有省立三中(今常德一中),省立女子师范学校(今桃源师范学校),上游还有芷江师范学校、沅陵中学等,唯独九澧流域,洞庭湖西,没有一所省立学校。而千百年来,这一片大地给国家提供的人力、物力、财力不少,未必教育事业方面不值得省里重视?谈到省办学校选点问题时,多数人主张选在津市。当时的理由是,津市是九澧水陆交通枢纽、货物集散转运中心。且津市西衔湘西北丘陵地带,东连滨湖平原,是本省粮棉主要产区,农校迁此,必将有利于滨湖农科事业的发展。大家谈了好一会,辛树帜才离去。不几天,我等齐了伴到广州复学去了。
“四职”迁津
一九四六年春,省立第四高级农业职业学校(简称“四职”)从泸溪县浦市镇迁来津市,借津市九澧平民工厂为临时校舍。但厂内难民甚多,不愿迁走,经澧县政府和津市公法团体出面募集救济款十万元遣送难民回乡,学校得以如期开学。又因工厂窄狭,不利于发展,决定在澧水南岸黄姑山南麓开辟农林牧场,兴建校舍。一九四七年七月,“四职”改名为“省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据校刊所载和刘澍霖老师(“甲农”第一班毕业生)与郭荫人老师(本校林科毕业生,入四川大学林学系毕业后,回校任教)的回忆,“四职”始建于一九〇五年,初名“湖南省立甲种农学堂”,草创于长沙市北门外铁佛东街文昌阁的旧庙宇内。辛亥革命时停办。不久,复学。此后长沙屡经战,致“甲农”停办多次。到了一九三三年前后,一位姓罗的湖南籍留美学农的大学毕业生任校长,他仿照美国职业学校办法办学,改校名为“湖南省立高级农业职业学校”,在长沙市河西岳麓山左家拢(今中南矿冶学院址)垦地植树栽桑,建造新校舍,遂迁学校于此。一九三八年,侵华日军实施狂轰烂炸,长沙“文夕大火”后,学校迁至泸溪县浦市镇,直到一九四五年日寇投降。一九四六年由泸溪迁到津市。我是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到校任教的。当时,农业经济科余光炳老师临时调离学校,丢下几门课无人担任。校方请我去代课。第二年便聘为专任教员。那时学生的来源是招考省内各县初中毕业生,尤以湘中及沅澧二流域居多。一般年龄比普通高中大一、二岁。学生不缴学费,但要缴伙食费。家庭经济困难的有“政府”垫付的“学生生活贷金”,这笔钱限在毕业安排工作试用两年期间内扣回。学校原来不收女生,迁到津市后始招女生,但也只有一、二名点缀而已。学生最多时达三百多人,农艺科、农经科较满,每班四十人左右;林科每班二十多人;牧医科最少,有的班仅只十几人。教职员工与教学班的比例,要比普通中学大些。此外,还雇有园艺工人、畜牧工人和林场巡警等。学校各科教材,基础课如语文、数学、物理、生物等,用现成的高中教材。各专业课教材,多利用大学有关教材加以节减,补入教师搜集整理学习所得的教学资料,由学校印刷室加以石印或油印,分发给学生。抗战期间,下江(指江浙)一带沦陷,各书局、印刷厂几经搬迁,内地教科书奇缺,各种教材只得自选自编自印。
护校斗争
“四职”迁来津市两年后,即一九四八年冬至一九四九年初,人民解放军相继进行了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国民党放出和谈空气,妄想以长江划界,形成南北对峙局面。国际国内形势复杂,学校内的斗争也复杂。以校长易劲之为首的提倡学校东迁长沙,而广大湘西籍的师生则加以反对。双方的矛盾尖锐,气氛紧张。当时,学校地下党组织分析,这场斗争表面上是地方派系之争,实际上学校反动当局一是想借这场斗争转移学生的视线,不去注意国家政治,二是想借此拖垮学校,使人民政府收下的只是个烂摊子。地下党组织立即作出决定,组织校庆纪念活动,发动津澧一带的老校友和曾在“四职”学习和工作过的地方名流,话“四职”,谈感想,陈述南迁的弊端,揭露迁校的阴谋,擦亮了广大师生的眼睛。反动当局看明的不行了,就来暗的。一九四八年冬到一九四九年春,省厅把农校建校稻谷和教职员的工资谷,拨在澧县乡下,要学校派人去运。校中部分人别有用心,收的几船都被运到长沙去了。得到这个消息后,“四职”的教职员因工资无着,十分恐慌。续派得力人员才把后收的稻谷抢运来津市,存在袁家粮食行,每月按时价支钱给学校发放工资,才使人心稍安。就在同一时期,学校派员上桃源陬溪买得杉树四百根做建新校舍之用,途经洞庭湖时,又有人策划要将树排运往长沙,适逢伙食钱将尽,派人来津市取款并请示排运何处?我们几个教师听了,力劝校工坚决把排放回津市,后来,果真运回来了。在这期间,校长易劲之住在长沙老家,很久不管学校了。教师们很是气愤,呈文教育厅另委校长,或指名学校一教师做代理校长。当时就公推与易既是金陵大学同学,又有交谊的本地教师余光炳为代理校长(这样,易就无话可说了)。当时,《津市日报》还发表了几个老师署名的揭露易劲之贪污行为的文章。易由长返津后,大发雷霆,要署名的教师登报否认。余光炳等人又登报“澄清”。易劲之此次来校时间短暂,并面托余光炳代理校务,指示学校五月放暑假,不久又返回长沙去了。
此后,我们的护校斗争又进入了一个新阶段,即反对国民党的军警特务的破坏。随着解放战争的节节胜利,解放大军以迅速推进到长江北岸,国民党见大势已去,欲作困兽斗。为防止其狗急跳墙,学校组成了“护校委员会”。谭徽岗同志派我掌管图书馆,派伍龙章老师掌管仪器室,不许任何人装箱打捆外运。为了加强护校力量,我和毛冠锦老师把铺盖行李搬进了学校,同住在礼堂楼上木间壁小房内。为了就近保管图书,我由礼堂楼上搬进校门内一间小房里。反动军警几次前来骚扰,护校委员会都巧妙的应付过去了。使这所学校原封不动的回到了人民手中。
撒播火种
“四职”是所有着光荣斗争传统的学校。解放后我才知道,“四职”有党的地下组织,左承统、谭徽岗等一些老师和学生是地下党员,而我的家曾作为他们进行秘密聚会的地方。一九四九年春,左承统任书记的澧县工委在澧县东边几个乡夺取枪枝,举行暴动,成立了中国人民解放第四突击大队。左任政委,刘玉舫任大队长,谭微岗任副政委,农校有几个学生任中队政治指导员。一次,学校收到澧县狱中搭来的信。接过来是只有苦瓜叶大的粗糙纸写的,正面用铅笔写上“我是四职农校工人卢汉,请援。”反面两个字“陈汉”。我们断定是参加游击队被俘的学生陈汉。于是,我和两个教师商量,要本校教员毛冠锦利用他与澧县县长张仁山是新洲同乡的关系,到县政府找张,证明卢汉系我校工人,因去毛里湖买实验用种子,被误抓。结果陈汉被放了出来。左承统带领的这支部队,在牵制国民党地方部队,配合人民解放军和平解放津市,起了很好的作用。“四职”作为津市地下党的一个据点,它的油印室很自然的成了地下党的印刷厂。地下党通过进步工人吴悦农等翻印了一大批迎接解放的标语口号,一夜之间津市大街小巷到处张贴有这些革命标语。反动派来农校油印室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解放后,第四突击大队编入中国人民解放军,“四职”农校地下党组织的成员走上各级领导和工作岗位。我也为有幸协助做了些工作而感到自慰。
(潘一兵整理)
来源:津市文史资料(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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