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蒋润苑生于年11月16日,今年已经岁,是抗战黄埔老兵,经历了八年抗战的每一天。
年秋,父亲19岁。为了谋生,在亲戚的帮助下,父亲从山东到西安参加了东北军53军。参军不到一年,日本侵略军挑起了“七七事变”。这是日本帝国主义全面侵华战争的开始,也是中华民族进行全面抗战的起点。从此之后,父亲跟随东北军开往抗日前线,参加了太行山游击战、武汉会战、洞庭湖防务;年,考上了黄埔军校二分校17期,在21总队进修,毕业后调到53军军部参谋一科;年,被编入中国远征军第20集团军53军,担任军部作战参谋,赴滇缅抗日;年,被派到桂林陆军大学参谋班学习,毕业后返回部队继续参加远征军战事;直到抗战胜利后去越南战场,接替60军驻越南占领军的防务。
在整理父亲口述历史中了解到,八年抗战期间,当时的国民政府中央军事委员会军训部、军令部利用部队战斗间隙、部队休整的时机,有组织有计划地举办各种专业的长、短期培训班、学习班和养成教育,用以及时补充部队的战斗减员和不足,提高部队的战斗力。父亲在八年抗战期间,共参加了六次学习。这对他军事知识、军事素养及工作能力的提高,是大有益处的。
年夏天,武汉会战后,部队在津市整顿。利用这个战斗间隙,父亲参加了第一次学习:陆军工兵学校训练班第十三期学习培训。校址在湖南零陵永州,学习时间5个半月。学习课程为:筑城系、渡河系、坑道系、爆破系、战术系。
父亲回忆说:“渡河,敌人在那边,我们在这边,这河多宽,还需要准确地架桥,利用等腰直角三角形的知识,就可以测量河的宽度。筑城是构筑工事,渡河是架桥和操舟。架桥架什么桥呢?浮桥、固定桥。那时候很落后,橡皮舟都是人划。不会用桨、舵、篙,你就不会划船,在这里有针对性地学到了相关知识技能和解决问题的办法。城北门外是一条河,渡河的演练场就在城下,器材都在河边。学校有一个练习部队,供学员实习指挥。还学习修路,阵地构成。使你懂得战术,知道炮兵阵地在哪里,熟练运用渡河的战术。就是作战需要什么就学什么,所学的都是为作战服务。毕业回来后,让我到团去,住到第三营。他们构筑工事,要我指导,现场讲课培训,我把刚学的知识全都用上了。”
年冬天,部队休整。父亲参加第二次学习:防空学校培训班,地点在湖南长沙妙高峰中学校址(当时中学已迁移了)。学习时间一个月,学习内容:野战防空。
父亲说:“报到的时候每个人带支步枪,学习一般部队的防空知识。野战部队用步枪对空射击,步枪是很难打下飞机的,但是你必须威胁飞机。飞机向你飞来了,你怎样射击,提前量多大,还有轻重机枪对空射击的一般要领。初级军官掌握了这些知识,当时就能用着。后来,把我调到师部参谋处。”
年末,父亲参加第三次学习:中央军校二分校训练班十一期,地点:湖南武岗县,学习时间四个半月。学校是国共合作分裂以前武汉分校迁过来的。武汉分校,陈毅、赵一曼就是那里的。抗战期间就变成二分校了。随着战争的需要,军校内附设有各类军事培训班。学习内容:步兵、日语。在培训班学日语,从字母和简单的会话开始。如: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我们优待俘虏,缴枪不杀,你是日本人吗?打倒日本军阀!
去湖南武冈报到时,走湘西的山沟。当走到团的3营驻地官垱时,就听营长郝继文说,昨天敌机数架疯狂轰炸藕池口师前方指挥部,朱师长一面指挥对空作战,一面照顾别人进入掩蔽部。自己正蹲在一个散兵坑里对空了望,日寇一颗罪恶的炸弹无情地夺去了他的生命。年仅41岁的爱国将领朱鸿勋师长是我的老上级,我很敬重他。听到这个消息,我很痛心!八十年代,在人民日报上看到朱师长被追认为烈士后,我写了一篇文章,《壮志未酬身先殒长使英雄泪满襟----记爱国将领朱鸿勋的几件事》,发表在辽宁省黄埔同学会杂志上。”
年初,父亲参加第四次学习。这是在上一个班的基础上,抽人参加考试,选拔录取前20名,父亲被插班直入中央军校二分校17期21总队第四队。这个总队是华侨总队。大部分学员来自东南亚、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香港。总队大部分人说福建话、广东话。
学习内容:军校几大教程,养成教育,筑城、通信、军制、马术、战术兵器、地形学等。学习时间八个月。年底毕业后回到津市找部队,在军部参谋处任中尉连副。后任作战参谋。
父亲说:“在军校学习期间,收到了老家里远房亲戚的来信,说我的母亲死了。哪一年死的,怎么死的,我也搞不清了。第二天,我去小店买了块黑布,带了孝。当时我就想了两句话:
卧榻未侍,含殓未归,从来游子多遗恨;
国仇未复,劬恩未报,自古忠孝难两全。
近几年好多媒体记者、志愿者来采访我,每当讲到这里我就会很难过,哭啊--------。这件事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年冬天,父亲参加第五次学习,在西南干训团第一大队,地点昆明西郊黑林铺。学习内容:步兵、美式武器、美军部队管理教育。时间为一个半月。
这是由中美合办的训练团,为远征军做准备。当时父亲部队已在开赴云南的途中,走到贵州的黄平县,接到军训部的命令:团长以上的轮流到印度的美国训练基地学习;团长以下的,副团长、营长、副营长、连长、排长,到昆明干训团学习,由美军训练。
学习结束后,父亲回到军部弥渡。军部又在弥渡举办干训班,大面积的训练基层的班长。美国教官现场教授如何使用美式装备,一切为远征军作战准备。
年4月份,父亲又参加了第六次学习:陆军大学第十期参谋班。地点在桂林、贵州独山县,学时八个月,学习内容为战术、后勤、参谋业务等。
当时父亲正在远征军第二十集团军53军的前线,云南边境弥渡,作滇西反击战事准备。接到军令部发来电报,要求立即出发,月底前赶到桂林学校报道。从弥渡到桂林,父亲日夜兼程,翻山越岭,遇车乘车,没车步行,用了7天时间,总算准时到校报道。据父亲回忆,学校设在一个山坡上,教室和宿舍都是简易的房子。印象最深的是有一个多功能的礼堂,用作会议室、教室、大食堂。礼堂讲台前面的墙上,挂着醒目的四个大字:将将将兵。乍一看,很费解。仔细分析,茅塞洞开。原来第一个和第三个“将”字是动词,念一声,当指挥、驾驭讲。第二个“将”字是名词,念四声,当将领讲。第四个“兵”字就好理解了。这四个字,就是该学校培养人才的目标,即:培养能指挥、驾驭将官,又能直接带兵打仗的高级军事人才。刚入学,学校针对参谋班,对学员进行了战术和语文两科的考试。战术题是“师进攻”,即在图上作业,一个师的力量,如何防御对方,怎么攻击,及攻击的重点部位。他记得,何成璞教官在讲评这道题时,引用管仲的话“攻坚则瑕者坚。攻瑕则坚者瑕”,向学员们讲解兵法中的“避实系虚,避坚攻瑕”战术中的辩证法。语文考试,作文题目是:“学问为济世之本”。由于父亲从小念过四书五经,文字水平不错,写起文章来不觉得很难。学校的第一次考试,父亲的两科均取得了很好的成绩。随着战事的发展,桂林受到了威胁。年夏天,学校全体师生从桂林撤退到贵州独山县的一个山沟里,继续上课。年底毕业后,父亲又返回到云南保山前线。
每当回忆起这些,父亲总是说:“什么时代产生什么人。我们这些人是国难当头、全民抗战那个伟大时代的产物。抗战八年,我一天没落下。我没有轰轰烈烈,也没有突出贡献,只是普通一兵,尽心竭力地做好本职工作。比起那些有名无名、或伤或亡、战功赫赫的将士们差多了,自惭弗如。但我八年中一天没落下,更没掉队,问心无愧。我对得起国家,对不起在沦陷区老家的母亲。她病故时我不知道,卧榻未侍,含殓未归,劬恩未报,可谓不孝。但当时形势所迫,又能如何。进一步讲,那些年全国有多少家破人亡者,实难统计。惨哉!”
蒋润苑之女蒋光璞写于年8月10日
蒋光璞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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