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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阳人,可还记得那位卖刷把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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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在同学群里聊天,回首半个世纪前的往事,想起一位卖刷把汩婆婆。十五里麻石长街,大码头,汽车路,学门囗,沿街叫卖刷把的婆婆的身影、步履,渐渐清晰。当年,我住石码头,卖刷把的婆婆家在学门口,错过了对这位传奇人物的观察和了解。她的故事最先是由作家叶梦在《遍地巫风》散文集《卖刷把的婆婆》一文中描述的。网上搜索,竟有多篇同名文章,选取四篇刊发如后。

第一篇

作者盛景华

在这座城市里,有谁谁在这当过什么大人物,时间一长,很多人都忘记了。有意思的是,倒有那么一些地位极其卑微的市井贫民,在他们离开这个世界许多年之后,竟然还会有许许多多的人记得他,记得他们生前的种种故事,他们的影像乃至他们的声音。

据我所知,小城好多有名的作家,他们的笔下大抵不约而同地出现过一个小人物,这个小得不可能再小的人物,也就是我今天正在记叙的那个卖刷把的老婆婆。我想,我也是小城中人,既然我要给这座小城立传,在这一点上,我自然不能免俗。因为,对于小城而言,这个老婆婆的意义,几乎就相当于瞎子阿炳之于无锡,她那曾经婉转而高亢的声音无异于这座城市的招魂曲,一直响彻于小城中人的心灵深处。

最先给这个老婆婆造像立传的人是名作家叶梦,早年她发在《银城晚报》上的那篇散文《卖刷把的婆婆》,读过的人都说好,都觉得亲切,及至于一时间那期报纸一下子变得洛阳纸贵。就像叶梦在文中所说的那样:“我无意中透露了这个城市男男女女的一种心灵隐秘,我的行动与他们共同走入了一种集体无意识。”

上世纪五十年代至七十年代出生的小城中人,几乎是百分之百地记得这个买刷把的老婆婆的。因为这老太太的声音和形象早就在他们的心中凝固成一尊独具象征意义的雕像,一段挥之不去的记忆······

我出生在五十年代,并且一直在这座城市里生活,只是高中毕业之后,也就是在七十年代中后期下乡去了几年。说我是在这个卖刷把的老婆婆的吆喝声中长大的似乎一点也不为过。

儿时第一次见到这个卖刷把的老婆婆时的印象至今还十分深刻。外婆牵着我的小手刚走出巷口,迎面就传来一个高亢且婉转的声音,这声音循环往复于城市的上空,渐行渐近,渐行渐远······发出这奇妙的、令人荡气回肠的吆喝声的竟是一位形容枯槁,躬身驼背,个头极其矮小的老婆婆。她稀疏的白发绾成一个粑粑头,瘪口瘪嘴,颧骨突出的老脸上遍布着岁月沧桑,她似乎永远都是着一身青蓝裤褂,扎着灰色绑腿,一年到头都脚踏着草鞋。挎在她手上的那个竹篮装的是楠竹制成的刷把,而搭在她肩头的,似乎还永远有几双草鞋。

自从我第一次见到这个买刷把的老婆婆,听过她那触及灵魂的声音之后,我就再也忘不了她了。我也就此发现,其实这老人,这声音真的是每天都会准时地出现在我家门前的大街上,就像每天晚上都会响起的阵阵更漏之声,并且不管是天晴落雨刮风下雪,这老人靠她的“三寸金莲”,每天都会把小城的十五里长街踏遍,生活在这座城市里的芸芸众生,真是没有人不熟悉她的声音,没有几家没有用过从这个老人手里买来的刷把的了。

记得有那么一个夏天,邻居家的一位来自京城的客人正座在紧挨天井的那个窗口边看书,他无意之间就听到这买刷把的老婆婆的吆喝声了,这位对音乐特别敏感的年轻人立马放下手中的书本站了起来,未几,他又急匆匆地朝大街上奔去······那天,他尾随着买刷把的婆婆走了好远一段路。他回转时,一路上还不停地学着那老婆婆的腔调吆喝着:买——刷——把——的啵——哎!他甚至还给她记了谱,还说,要不是亲眼所见,他决不会相信这样一种洪亮高亢真气十足余音绕梁的吆喝声竟然会出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之口,他说,那天他听到的这买刷把的老婆婆的吆喝,是他所见过的最好的叫卖音乐。

当然,当年的我和我们家的那些邻居们大抵并不知道什么是叫卖音乐,什么才是最好的叫卖音乐。要不是近年看过央视举办的青歌赛,听过那些原生态歌手的演唱,我肯定至今都不会觉悟,其实,卖刷把的婆婆当年的吆喝,按理就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原生态的演唱。

最后一次听卖刷把的老婆婆吆喝,不知道是哪一年了。估计是我下乡之后,我一去几年,随后又去求学,接下来就是参加工作。或许就在我远离小城的哪一个年头,哪一个平常的日子,这个曾经影响了一代又一代城市中人,甚至是影响过这个城市的人文历史的卖刷把的老婆婆,终于完成了在这个世界上的谢幕演出,完成了九曲回肠的最后的绝唱,她走了,只留下她那一声吆喝,还回荡在几代人的记忆里······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所获得的关于这个卖刷把的老婆婆的信息,想必都是谣言。

有人说,这个表面上看起来一贫如洗的老太婆,死后竟在她的床底下挖出来好多的金银财宝;有人说她年轻时本是歌星,是金陵名妓,是因为战乱才逃到小城来落脚的;还有人说她是所谓的梅花党,是隐藏下来的女特务······因为有关她的这许许多多荒诞离奇的传言,及至使得她的死竟然充满了一种神秘的色彩。

几十年之后,如今想起这些谣言,这些不着边际的黑色幽默,我真有点忍俊不禁。我以为,这样的谣言似乎正如当下的明星八卦,表面是一种诋毁,而实际是一种炒作。当然,当年她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死后还会有人这样编排自己,她真没料到自己对于一座城市的影响会有如此的深远和广阔。只有在如今,在与那样的年代隔开一段距离之后,我们才会悟出当年疯长出这许多谣言的真正原因。因为她死在那个疯狂的动乱的岁月里,因为她生前太过于张扬,太过于引人注目,因为她那一声长喝是如此地动人心魄,让人永世难忘,让人免不了要生发出无尽的联想,因为这所有的所有,她的故事和声音就注定会衍化为一种精神,会在这座小城里生根,并得以永久地流传。

我想,如果可能的话,在合适的时间和合适的地点,我会建议人们为这位卑微的小民立一座市井雕塑,这样的雕塑就像一个城市在某一个时期的特定的符号,就像立在无锡街头的阿炳一样,以满足那个时代的过来人对于一段历史的祭奠,一段往事的追念······

第二篇

作者叶梦

我多么想忘掉那个卖刷把的婆婆。然而,我作过很多努力,终不能如愿。

我没有必要老是牵挂一个卖刷把的老女人,何况她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几十年了。

我偶尔在一篇无关紧要的短文中提及那个卖刷把的婆婆,没想到,仅寥寥数句,竟然在小城引起轰动。益阳城里成年的男人和女人见到我,都遮不住一脸的兴奋:哇!

2-5

6-1

2-6

,好个你,写了卖刷把的婆婆。

我恍然大悟。

我无意中透露了这个城市男男女女的一种心灵隐秘,我的行动与他们共同走入一种集体无意识。

其实,我们和这老婆婆一点干系都没有。我们既不是她的五亲六眷,又不是她的朋友三四。我们不过同住一条长街。我们只是一起听着老婆婆吆喝的长调长大。

我一直怀疑那老婆婆子有一种巫术,抑或有一种异乎常人的东西,要不然,她怎么能够在精神上统领我们这么多年,从50年代到70年代,这一城的童男童女、少男少女全都被她的调子唱得心旌摇动。只是我们从来不愿意承认,在我们纯洁美好的少年时代,我们都曾被一个形同乞丐的老女人引诱了好多年。

尽管我们恣意否认,但事实上我们不堪听那个调子,那三个音节成了一把众人心灵的钥匙。拧开它:买刷把的啵——呃!便脱口而出,一唱这调,心里总是一热,灵魂按不住便要出窍。许多回忆便冒将出来。我们禁不住总要无缘无故地和那个早已作古的老太婆亲热起来。

关于卖刷把的婆婆之死是一个谜。有人说她生前贫困如叫化婆,死后床下发现旧布裹有金首饰若干,足见年轻时富有。又有人说她原是金陵名妓,只是跟坏了人才流落小城落脚。亦有人说她是神秘的梅花党。更多的人说,她本是一个坚忍能吃苦的寡婆婆,她拼命地卖刷把都是为了一个遗腹子。因为这许多荒诞不经的传说,愈发使她的死充满了一种神秘色彩。

我受到老婆婆引诱的那一年才9岁。我家刚从市郊三里桥搬至乾元街。记得那一天天气阴沉沉的,我非常无聊地数着街上的麻石去南货店打酱油,猛然听到:买刷把的啵!——呃!这亢奋悠扬的长调犹如当头棒喝,天空顿时明朗起来。那几个音符个个带着色彩,点染着天空,我的手指尖都察觉到了空气的震颤。我使劲抱住酱油瓶。一个老女人从我面前走过去。她掮一篮竹刷把,着一身黑衣裤,布袜套草鞋,佝偻着背,很少的花白头发梳一个可怜的小发髻,眉眼皱在一处。她唱的时候,张开很大的瘪嘴没了牙。不吆喝的时候嘴瘪着,寂寂封音。我惊讶于那洪亮亢奋底气十足的声音竟出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婆子,衰老的生命与强悍活泼的生命力形成强烈对照。我直觉:她就是童话中的那个老树精。

从此,不管天晴落雨,不管刮风下雪,我天天听到她的吆喝:买刷把的啵!——呃!这一句真是九曲回肠啊!特别是末尾那声拖腔,别具韵味和魅力。

老婆婆一经走入我的心灵,从此再抹不掉。我的精神无意中接受她吆喝的指引,她的生命活力已渗入我的精神骨髓,我一听到她唱,便没来由地感到一种无拘无束的放浪的快活。

我一直不能确切地知道卖刷把的婆婆住在哪里。我只知道她每天从三堡高处下来,经头堡二堡往福星宫万寿宫乾元宫而去,复从广法寺贺家桥而西门北门南门东门直至东关码头打止。15里长街,一天唱一个遍,年复一年地卖她那5分钱一把的刷把。她脚上一双草鞋,背上还搭一双草鞋,她天天踩在麻石街上,一天要踩融两双新草鞋,于是长年累月,这一街的男男女女始终笼罩在她的吆喝声中了。

关于卖刷把的婆婆生前死后许多荒诞不经的传说,证明了老婆婆的阴魂已衍化为一种精神,这种精神在她死后仍旧统治着这个空间。

几十年来,在益阳城里,曾经想辉煌的人还少吗?“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可是人们无法记住那些曾经风云的人物,倒是这个卖刷把的婆婆轻而易举地实现了某种意义上的辉煌。

第三篇

作者佚名

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在当时算是繁华的东门口,那如更夫般准时的那一声声冗长冗长的叫卖声,在晨色中拉长了整个街道。那时我还小,总是在外婆阁楼那扇无栏的木门口看见那位廋小而又有些干瘪的老婆婆倔犟而又蹒跚地走过。装满刷把的腰篮子挎在婆婆的手弯里连背也有些微微的向前倾。

那时桥北的街道也不过从东门口到将军庙这么一条直肠子街只是分个河岸边老岸边的叫着热闹,老婆婆每天就那么来回地叫卖着。小孩子一边做鬼脸一边学着玩,也有大人偶尔开心时也学着逗小毛毛不哭。

老婆婆的房子大概是在渡口边边挨木材公司那一块的,记忆里是跟那些下河去割木柴皮的大一些的玩伴窥探过一间矮小的破旧得有些阴暗的小房子。心里有些懵懂的紧张,也学他们样把眼睛紧紧地贴在门缝里努力地往里看,我真的没看到什么,黑黑的暗暗的。可是有一更大一点的伙伴突然喊:快跑,里面有手枪。惊惶未定时又听他说:是大人说的,那卖刷把的老婆婆是个特务,里面一定是藏了手枪或电报机的。我无地自容般恨自己太笨太笨了,于是就展开无穷的想象,可怎么也没想象出那藏在床底下的手枪或发报机来,满脑子都是些烂铜烂铁的画面。

那时的木材公司是紧邻渡口的,从高处流放而来的木排要泊岸,木排上剥落的树皮便是居民取柴的好出处。每次跟外婆到河边,我都忍不住左顾右盼,希望看到那卖刷把的老婆婆神秘地闪进她那一间小房子。可不知为什么竟一次也没有看到,只有那声声长唤的喊声总是溁绕在耳际挥也挥之不去。现在想想,那冗长冗长的喊声里似乎有着深深的哀怨与无奈。

对于卖刷把的老婆婆,猜测是有很多种的,可我更愿相信,她是呼唤和等待她那从安化放排下来永眠在资江的丈夫的。因为那声声长唤是那么的竭力,无奈,绝望而又倔犟。

也许,上了年纪的益阳人已淡忘了东门口小学门前那一对憨坐的石狮子,或许,已不记得那放排人那豪放而雄浑的喊排声,唯独那卖刷把的老婆婆那一声声绵长而又拖沓的叫喊声,余绕在每一片麻石的细纹里忧郁一地的沧桑与绵长。

无任繁华如许,街道扩建,土洋结合的摇滚响彻林立的高楼,都盖不过卖刷把的老婆婆长留在益阳的那一声声长唤:

还有买把刷把的啵-----嗳------唉-----

第四篇

  作者鲁新民

  在益阳,要验证一个人是否老麻石街的居民,很简单,就让他模仿当年卖刷把的婆婆,来一句“卖——刷把的啵——哎”,若模仿得像,便是,不像,则靠得住是冒牌的。

  说起卖刷把的婆婆那叫卖声,真是荡气回肠,韵味十足。字正腔圆的音色,山歌般的拖腔,穿透两边的大门庭院和曲径古巷,给人以绝妙的震撼。至今,它已成为小城记忆中不可缺失的部分。文化部门若来个叫卖“非遗”评选,非她莫属!

  毕竟,卖刷把的婆婆那声叫卖,其知名度和普及率实在太高了,甚至超过了花鼓戏票友人人都会来两句的“小刘海在茅棚”,也超过了学前儿童个个都会哼的“三岁伢几穿红鞋,摇摇摆摆上学来”。

  年,我市著名女作家叶梦用细腻鲜活的文字,将卖刷把的婆婆溶进了她的散文,首载麻石街上的《银城晚报》。一夜之间,市民惊喜地发现,原来日常生活中洗锅刷马桶的竹刷把,就因卖刷把婆婆的一声吆喝,登上了大雅之堂。年,益阳的文化名人盛景华先生甚至建议,为卖刷把婆婆塑一座铜像,像瞎子阿炳一样,成为麻石街的文化名片。

  卖刷把婆婆魅力何在?还得从她的叫卖声说起。

  上世纪五十至七十年代,在麻石街上所有的叫卖声中,唯有卖刷把的婆婆截然不同。“卖——刷把的啵——哎!”起首那个“卖”字,重音发声,稍作修饰,仅占一拍;接着弱拍起音,“刷把的”三字清脆雅致,旋律委婉;“啵”字虽是语气助词,却将吆喝带入高潮,声调之大,音韵之长,就像草原长调,由弱至强,无限延长,大有不连接上她前一句吆喝的音域边缘,不穿透街道两边深深的宅邸和长长的巷子,绝不罢休。高潮处后,最后来一个“哎”字,不拖不滑,不枝不蔓,稳准狠地定格在强音节拍上,让全曲进入此处无声胜有声之绝妙佳境。

  整个吆喝四个音节七个拍子,浸透一股吴侬软语中越音沪曲的高亢与婉转。或许因兴趣,或许因好奇,麻石街上的大人和小孩大都能模仿这个“刷把曲”。不过模仿得再像,至今也未有出其右者,或可乱真的。而且,此曲也是卖刷把婆婆的专利,小城卖刷把的虽多,却没有第二人敢鹦鹉学舌去“僭越”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初,我还在读小学生。家里要不要刷把,刷把好多钱一把,无须我操心。每当麻石街上的刷把曲由远而近时,我甚至都没仔细观察过这位卖刷把的婆婆。模糊记忆里的她,个不高,脚穿长袜并套草鞋,身穿长长的青布大褂,圆圆的脸庞梳个传统的粑粑头,一根扁担两个腰篮子,担着数十把规格不一的刷把,匆匆的脚步伴随她高亢圆润的刷把曲,在麻石街上不时飘过。不知她一天能卖多少把,更不知她一天能赚几个毫银子。

  年,我参加工作到了异乡,卖刷把的婆婆似渐行渐远,竟然被我慢慢淡忘了。年夏,我回来休假,某日在乾元街溜达,忽然一声熟悉而久违的刷把曲从远处传来,旋律还是那么优美,节奏还是那么精准。我心头一热,不禁停住了脚步。待老人蹒跚走过,才发现她明显老矣,头发灰白,皱纹满脸,昔日的粑粑头变成了麻雀尾。不过脚上依旧是袜子套草鞋,身上也还是那件青布大褂。再细听那吆喝,才觉少了几分力度,似也没了往日的亮丽和圆润。屈指一算,老人的刷把曲在麻石街上唱响已30多年了。

  又过了好多个春秋,听不到刷把曲的市民开始传播卖刷把婆婆的神秘身世。有的说她死后留下了巨额财宝,有的说她年轻时也曾风流浪漫,也有的说她加入过梅花党什么的……流言之多,不亚于现在追星族口里那些不检点的明星。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走访了卖刷把婆婆的邻里街坊和晚辈亲属。在那益阳常见的木壁青瓦下问着,聊着,一个清贫乐观、自强自立的灵魂渐渐清晰,渐渐高大起来,似与刷把曲的旋律融为一体,成为一座不朽的石雕——

  卖刷把婆婆的夫君姓秦,名桔金,益阳县谢林港人,老人嫁到秦家来后,自然被街坊邻舍秦家嫂嫂、秦家婶婶、秦家嗡妈地一路叫来,最后被快人快语的益阳人定位在了“秦家妈”三个字的称呼上。秦家妈的住房至今未拆,就在资阳区古道街东端与七公庙巷交汇的地方。

  简陋的黑瓦平房,在周围日益长高的楼房的映衬下,如今更显矮小。不过,门框却与时俱进,被钉了一块蓝色的搪瓷门牌——“七公庙巷53”。两间房子,左边那间是秦家妈儿子媳妇的,右边这间前面是厨房,占据了三分之二,里端约阳台大小的地方,就是秦家妈的卧室。小小房间被两条高凳架着的一张床铺占得满满当当。

  邻居说,天冷时,她就是一床浅绿色的棉被,一边垫来一边盖;天热了,就干脆开地铺,说是在太阳下跑一天,扯掉一点身上的火气。我曾想象过卖刷把婆婆的清贫,若不是邻人亲口描述,哪知秦家妈的生活是如此简陋,如此贫寒。

  小城七公庙一带,自明清以来便是竹器生产的集散地。年公私合营后,小作坊都合作到了竹器加工厂。工厂生产大宗竹器,如竹床、竹椅、竹桌、竹书架等,一些小件,如竹筷子、竹刷把、冰棒芊子等,就交给街道,让各家各户分散去做,让居民赚几个小钱。

  秦家妈的儿子孙子都是劈刷把的好手,他们在家里劈,秦家妈到外面卖。另外还有一个叫钟茂生的男子,因眼疾而无职业,便摸索着一天劈几把,也一并交给她代销。一把刷把在五十年代只卖3分钱,冲掉成本只有几厘钱的利润,到六七十年代涨至5分,其利润也就分把钱。但烧柴靠捡,吃水靠担,秦家妈一家就这样年复一年,维持着一日三餐的粗茶淡饭。

  每天,只要不落雨,她便在麻石街上来回30里,高声吟唱她的刷把曲。回到家总是未申交汇时,脱下汗得积湿的青布衣,洗后晾晒在一根竹扫把棍子上。这时,她的儿子媳妇还没下班,邻居们就能听到她唱歌哩啦,如“春季里来柳丝长,大姑娘窗下绣鸳鸯”,“小妹妹唱歌郎弹琴,郎啊,咱们一条心”……邻人开始有点惊异:“秦家妈,您还晓得唱咯多歌呀!”老人笑笑,益阳话突然变成了上海话:“我是上海宁,上海姑娘嘛!”至于当年她是怎样来益阳的,却三缄其口,没了下文。是否与后来传说的,她原是金陵名妓,是跟错了人才流落益阳的,却不得而知。

  有时,老人也来一段山歌:“三月里,正阳春,郎在外面打短工。婆娘跑进堂屋中。先作揖,后敲磬,保佑郎哥哥腰不疼。”若媳妇回家见婆婆还在唱,就埋怨听歌的邻人:“你们莫逗她咯!”老人也像犯了错的孩子,立刻收腔住板,寂寂封音。

  年冬的某一天,小城突然下起了罕见的鹅毛大雪,除了行人踩雪的脚步声,七公庙巷子里也异常安静。这天早上,秦家妈安祥地躺在她的木板床上,停止了呼吸。老人走了,走得是那样突然,像生怕给脚下人添麻烦似的。下榻后,子孙为她的脚头点了长明灯,灵位牌上恭恭敬敬写上:“秦母陈氏金莲老孺人”。邻人这才获知,秦家妈的大名叫陈金莲。

  老人生于清光绪十五年,属牛,享年91岁,育两子。医院当厨工,与母亲一道生活。老二秦菊生,16岁那年,即二十年代末就当兵吃粮去了,直到解放后,才得知他官至师长,在解放上海时率部起义。可能考虑他曾在海军干过吧,解放后被安置在长沙轮船公司当大副。可惜因为一段扭曲的恋情,后被开除公职遣送回益,先后在大通湖农场种田、大码头砂石队拖板车,没等到平反复职的一天,也没等到抗战老兵落实政策后的荣光,就于年追随他母亲去了。

  有人说,秦家妈是寡妇,老倌死了多年。其实,老人的夫君就在津市河运码头摆摊做点小生意。秦老爹虽常年不回家,但时而寄点生活费回来。老夫妻几十年两地分居,究竟是何因,其后人竟不得而知。

  卖刷把的婆婆秦家妈就这样走了。她的灵堂就设在她简陋的卧室里。弹四郞团队为她声情并茂地唱着传统孝歌《十月怀胎》。四个孙辈三男一女,整整齐齐地戴着青袖章,想起祖母的坎坷人生,一个个都眼泪巴沙,伤怀不已。

  出殡那天,街坊邻居纷纷出门相送。不过,他们送的不是陈金莲,而是心中的卖刷把的婆婆。老人生前没享受过任何优抚,任何待遇,更没金银,也没财宝,唯有“卖——刷把的啵——哎”,留给了那个时代,留给了那些市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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