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澧水乡谭》为上世纪前往台湾的澧水流域人士感怀故乡而创作的系列丛书,从中我们能感悟到岁月的沧桑,与思念故土的愁肠,让我们随着海峡对岸的同乡,在乡愁中寻找回家的道路。
津市浅说▼津市河面帆影照
壹写在前面
乡、镇,是县辖下的一个行政单位,也是法制体系下的基层自治组织。乡和镇,虽是平行机关,而两者之间,却有相当的差距。镇是指人口稠密、村落集中,尤其在商业、经济、文化诸方面,都有某种程度的形态,乡则次之。在中国的地理上,有几个著名的大镇,如江西的景德镇、湖南的津市镇、湖北的沙市镇、河北的唐山镇等,向为国人所熟知,笔者这里所介绍的,就是湖南的津市镇。
贰地理位置
湖南省有湘、资、沅、澧四大水系,均注入洞庭湖。澧水源于湘、鄂边境,流长五百余公里,水流平稳且深,极少浅滩,全流均能航行民船,自澧县以下,且能航行轮船,水运非常便利。澧水沿岸,大小商业码头,多如佛珠,不胜枚举。然在商业、经济各方面能具备有大都市的形态者,则首推津市。津市属澧县管辖,位于澧水中、下游的北岸,上濒澧县城,下临新洲市,津市间其中,上城下市,各距廿五里,居贸易、军事双重地位。
叁市容简介
津市是一个商业河港,因而市区的街道,均依河岸而建筑。正街全长七里零三分,包括市郊,总共八里有余。市内大小街道和巷弄,皆由长方形的青石板铺成,路面十分整齐。街道纵横,略成方格,隔远望之,状如豆腐块。市内建筑,乏现代化的高楼,全为古老式的房屋,看起来古色古香。津市镇的市民,有一个共同爱好清洁的习惯,因此,市内的街道,只须由清道夫清晨打扫一次,白日,不管有多少人的往来,从早到晚,道路上见不到一片纸屑或渣滓,总是给人一股清爽感。
有人说,津市是个“烧不倒”的城市,愈烧愈富,的确如此。火烛一年数起,岁岁若是,有时还得赔上人命,火后不过半年,市肆依然如旧。救火工作,比不上现代化的都市有专门机构和机械化的救火工具,经费且由政府负担,救火工作行动起来顺利的多。津市的救火队员,组自民间,纯义务性质。救火工具,系古老式的“水流仔”,又名“水龙”,完全由人工操作,但喷水威力,并不逊于现在的消防车,只是费点事而已。“水龙”四轮,精铁制造,行动起来,隆隆作响,尤其深夜,闻之毛发竖立、摄人心魂。
常言道,工业看烟囱、农业看田庄、商业看码头,此说自有道理。津市有个“水上都市”的雅号,其由来有自在津市各个码头的大小船只,层层列列,密不透风,与市街同其长短,市民喻之为“水上长城”。入晚,专事水上夜市的小划子,灯火通明,齐备各式美点,婉如蝴蝶,穿梭花丛,来回叫卖。街灯船火,互映争辉,不知是谁家的画笔,绘出如此逸人的夜景。
肆生活状况
我国疆域,幅员辽阔,最小的省份,也大过台湾很多倍,在如此广大土地上生活的国民,难怪有“南腔北调”、“南蛮北侉”之别了。我国民间生活状况,大抵来说,中、南部地方,较优北部以及其他地方。中南部的精华区,则以长江、洞庭一带为中心。湖南省列入精华区之内,被誉为“鱼米之乡”,可谓得天独厚。洞庭湖,古为云梦大泽,其面积之广,及于湘鄂两省,后因长江由上游带来大量泥沙沉入泽底,大泽面积逐渐缩小而名之洞庭。湖南省位于洞庭湖之南而得名,湖面据说八百里。依古老传说,安乡、津市两地,原系洞庭湖之一角,由于澧水自山区夹带之泥沙将岸填高,岸两旁渐次变成陆地,因此,安、津就远离洞庭而成了河港码头。按安、津陆块土质、地理形态、方向位置以及水产等情形的研判,此说可靠性的程度,非常之高,绝非空穴来风。
一个国家国民的生活水准,与其国民所得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生活在津市的市民,当然也不例外。谈到津市市民的生活情形,除了战火灾害另节叙述外,不管在物资上、精神上,套句耶稣说的话,生活在津市的人“有福了”。津市地区附近,大小沟渠,纵横交错;湖泊池塘,星罗棋布,各种鱼类,可说是取之不尽,食之不竭,体形肥硕无比,百吃不厌。如若不信,不妨挑其一、二随便谈谈。津市人吃鳝鱼,必去其骨,鳝鱼能去其骨者,其体形之大,可想而知。去骨的鳝鱼,肉嫩味美,非常好吃。哪像台湾的鳝鱼,瘦如笔管,若去其骨,只剩下皮,见不到肉的影子了。在台湾吃鳝鱼,须得骨肉同烧,而且价钱昂贵。津市沟渠湖泊所产的鳝鱼,价廉物美,台湾焉能及得与之相比,真是“小巫见大巫”哩!再如鲤鱼,重达十斤乃至数十斤,肉质之厚,高达数寸,其味鲜美无比,如此肥大的鲤鱼,在台湾慢说吃,就是见也未曾见过。还有一种鱼值得一提,津市盛产黑鱼,亦名菜鱼,处处皆是,多数人不屑一顾。在台湾视为珍品,物以稀为贵,此说不假。
津市是个商业都市,经济颇为发达,市民们在穿、吃方面,都很讲究。一般商家平日的菜单是二荤三素一汤,旧历每月初一、十五,两顿丰盛的牙祭。吃海味,如海参、鱿鱼、墨鱼、鱼翅、鱼肚之类,必须逢年过节,才有享用,平常难得一见。津市产棉,尤其蚕丝更盛,衣料除本地棉丝外,喜用阴丹士林和浏阳夏布(冬夏衣料)。浏阳夏布,质料织细,纺织精致,与本地纺绸同受喜爱,闻遍全国。前些日子,笔者与一位浙江老人闲扯,他曾伸出大拇指称赞浏阳夏布之佳。
嚼槟榔,不是台湾同胞的专利,津市嚼槟榔者也大有人在,笔者就是嗜好槟榔者之一。津市人嚼槟榔与台湾不同,台湾槟榔纯粹青仔,除习惯者外,颇难入口。津市的槟榔,名为改良槟榔,种类有石灰、五香、桂枝、冰糖多种,改良槟榔,原属青仔,系脱水、加工而来。经去青、除苦、滤涩经烘干之后,再佐以配料,嚼起来风味绝顶。无论有否嚼槟榔习惯,比吃牛肉干更广受人欢迎,美中不足的是,津市不产槟榔,须于广东、福建运进,因此,太贵了一些。
聊上了槟榔,不妨也来扯扯津市的水果。津市的水果,种类繁多,不克一一介绍,这里只提几种特产,是台湾所没有的。①米枣:枣之一种,颗粒小,仅一般枣的三分之一,成熟时,通体菊黄,皮透明,甜度高,香且脆,上市一抢而光。②蟠桃:形扁平、呈四方,状与台湾红柿酷似,青绿中略带胭红,甘甜爽口,味道奇特,色泽耀目,馨香四溢,远非一般桃类可比。据说天上王母娘娘开蟠桃大会就是此桃。可惜产量少,不够应市。云系树苗难培,百难育其一,果尔莫非仙品乎?③柿子:柿子又有“油柿”之别,油柿无肉质、少水份、油性厚、且苦涩、不宜食,仅作浆鱼网之用。柿子,实大如拳,澈体红透,肉质丰,无核,食用时,用手指轻微周转捏压,柿肉经捏压成汁,此时尤须注意,不可使之破裂,不然,柿汁流个精光。柿子不是吃,而是吸,将表皮开一个小洞,如婴儿之吮奶,大饱其口福。④杨莓:杨莓与台湾草莓相像,但颗粒大,有酸、甜两种。津市的杨莓,不管酸甜,别有风味,人人垂涎。⑤樱桃:樱桃每爪颗粒多至七、八粒,如大指头大小,红中透黑,煞是好看。樱桃含糖量丰,入口如蜜。此外,菱和莲也堪称一绝。菱莲仅管台湾也有,但与津市所产的,相去甚远。津市的菱角,淀粉质多,含水量少,好吃,另有一种,名之为野生菱角,四角形,粒小,此菱只能生食,不宜熟用,台湾无之。莲藕,依品质分有炖、炒、生食、凉拌四种,四种吃法之中,以凉拌选用之藕为最佳,必须具备甜、脆、嫩、滑四条件,属莲藕中的上品。夏天来盘凉拌糖醋藕,去暑解渴,风味绝透。
津市郊外,莲池连绵,每年夏季,荷花盛开,红白争艳,一片花海,耀人眼目,渲染成“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花花世界,当莲蓬成熟时,采莲仙子,驾着稜形小舟以手代桨,穿梭于荷茎之间,荡漾于轻波之中,那热情奔放的微笑,胭红的面颊,好个一副美人图,不知羡煞多少过路的少年郎。
笔者少念小学,读了一课以纸、笔、墨、砚近乎谜语的对话,其中两则,扯上了菱、莲,且随笔录出,藉以缓和一下笔者的沉思。其一,问:什么圆圆圆上天什么圆圆在水边,什么圆圆街上卖,什么圆圆放桌前?对:太阳圆圆圆上天,荷叶圆圆在水边,烧饼圆圆街上卖,砚池圆圆放桌前。其二,问:什么尖尖尖上天,什么尖尖在水边,什么尖尖街上卖,什么尖尖放桌前?对:宝塔尖尖尖上天,菱角尖尖在水边,粽子尖尖街上卖,毛笔尖尖放桌前。
伍商业贸易
津市地扼澧水中、上游要冲,河轮航运终点,也是澧县、石门、慈利、大庸、桑植等县的货物吞吐口,进出口商品,必须经由津市转运,居命脉所在,商业地位非常重要。津市是个贸易转口港,出口以药材、桐油、皮油、木油为主;木材、猪鬓、蚕丝次之。进口则是疋头、纸张、钢铁、盐、糖、海产加工品等。商业繁荣,经济发达。
津市对河岸,有街名“香芸”,商业不振,却有两家国际性的大企业设址于此:一为亚细亚;一为德士古两大石油公司。香芸街渡口,与津市观音桥的新码头相对望,系津市出新洲越熬山经德山至常德的陆运通道,贩夫走卒,不绝于途。熬山位于津、常的中心地点,西瓜是其特产,大至六十斤之谱,多属沙瓤,入口即溶,非常好吃。新码头,是津市几个主要码头之一,位于观音桥,货物装卸量之大,码头工人之多,仅次于中正路的轮船码头。
“澧水乡谭”第四辑周有淞乡长于“谈津市‘吃’”一文中,也曾提及“夹街”,笔者在此就有关津市“夹街”的轮廓,作一梗概的补充。津市有条小街,呼之为“夹街”。抗战期间,其名声之噪,虽不能与美国纽约的百老汇齐名,但也远近皆知。此街起自中正路,止于拐子巷,狭而长,以吃喝玩乐闻名。街道固小,但有两家高水准的平剧院:一家址近中正路,一家靠边大河街。有名伶梅兰芳者,一度驻唱于此,曾轰动一时。街之两旁,各种餐馆,鳞次排列,屋檐蔽日,飞禽走兽,何江海产,百味具备,应有尽有。珍肴散发的香气,诱人胃口大开,食客之多,真说得上是“高朋满座”、“宾至如归”。
章台柳、烟花院,把一条长不及里的“夹街”装饰得如“海市蜃楼”。本地富绅,过往商贾,无不涉足于此,一亲“温柔乡”的芳泽。青楼女子,二八佳人,逾念龄者“鲜矣!”倘若有人,探其姿色?环肥燕瘦,很难介说。笔者不才,无以描绘,只好随手抄录几则中国的女性美,聊作说明。“......胡姬年十五,春日独当炉,长裙连理带,广袖合欢襦,头上蓝田玉,耳后大秦珠......”(林羽郎篇)。“亭亭似乐,嬿婉如春,芳瑜散麝,色茂开莲......”(丽人赋)。“......罗衣何飘飘,轻车随风还,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美女篇)。以上三说,虽然尽得美人之妙,然词涉笼统,不如登徒子好色赋的“......增之一分则太高,减之一分则太矮,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来得真切。又如“......放佛兮轻云之蔽日,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远而望之,皎若太阳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深波......”,如此的描述,真是令人拍案叫绝。更有人把津市“夹街”比喻得“是兜率宫,是离恨天......”越发神气活现。说的也是,像津市夹街“我见犹怜”那个地方,举目所触,不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就是倾国倾城、国色天香,天底下有几个柳下惠?说句丢人的话,笔者年近弱冠,也曾牛刀小试,不时的走动。记得就“红楼阁”点小桃红、小美红“打茶围”时,学得几首扬州小调,事到如今,已全部忘记了。
正当长沙会战,全津市发起了一个献金救国运动。献金台扎在中正路口,紧靠夹街。当时献金者,非常踊跃,只见人头攒动,其情至为感人,与当时夹街的莺莺燕燕,红灯绿酒,笙歌妙舞,恰成一个强烈的对比。那时,因笔者年轻,一天到黑,懵懵懂懂,不明事理。而且“天黄”、“稻草包”兼而有之,因此,不觉为然。如今回想起来,这不是“......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写照么?
六说在结尾
写到此处,我想也该煞住笔作个结束了,免得给乡亲们一个“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的感觉,未写本文之先,辱承李策公乡长一连下达“十二道金牌”,复蒙“一顾茅庐”,令稿为文,临行且嘱之以照,是笔者受宠若惊,逼不得已,只好不计工拙,献丑交差。忆民国四十几年,笔者虽然写过一段时期不像样的小玩意,那也只是在地域、团体的报刊杂志发表,其目的在于逢场作戏,随写随扔,制造脏乱而已,谈不上存稿。此后一丢就是数十年的光阴,如今猛一握管,不止手抖,且思考不集中,大有“蚊子咬铁牛,无有下嘴处”之感。本稿写成之后,也曾反复看过多次,觉得内容缺乏连贯性,如衣衫之褴褛,东挖西补,不成体系。尤其人、地、事、物,不复记忆,遗漏之处甚多,加以用字遣词不当,致本文残缺不全,破绽百出,读起来硬生生地,很不顺口。这些还望儒林泰斗,澧水文豪共鉴,以及籍贯津市的乡贤长者共同批评与指教。
来源:《澧水乡谭》第六辑
王培镇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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